火龙果花

那夜，晚上十一点多。

爸妈到隔壁里间去睡了。弟弟还在楼上打游戏。我独坐在客厅吃茶。每晚拖地，妈妈都顺手把茶几擦得锃光瓦亮。茶几上养着一小碟茉莉花，是我白日里剪下的，我还特意嘱咐妈妈，以后门口的茉莉要是开花了，就及时剪下来，拿个小瓶子塞块海绵、注水，插上花，摆在她平时勤做女红用的椅子上，别让它为路人随手采撷，又转眼遗弃。如果我生活在老家，能常陪伴爸妈左右，这件事不必多说，自是我亲力亲为。眼前的茉莉花素雅馨香，洁白晶莹的花瓣，很容易令人联想到“肤若凝脂”的美女，并非倾国倾城貌，却是小家碧玉般带着烟火气的美。此时，假若没有传来的父亲的呼噜声，这碟连枝带叶的茉莉花散发的清香，就该是深夜满屋子最大的一阵喧嚣了，宛若“却把青梅嗅”的少女的窃笑声。

喝茶喝到肚子“咕咕”叫。问过弟弟，又听到妈妈翻身的悉嗦声，我问她吃什么，我准备出门买宵夜。虽然我这次回家嫌弃她又胖了。

推门外出，整条车路寂寂然，路灯空自亮。重阳已过，棋盘村的北风初露端倪，台风艾利更助寒意。天空中遍布乌云森森，夜风凉飕飕的吹，该是换成长袖的时候了。骑上迷你单车，猝不及防，一阵微风裹挟着陌生的香气袭来。逆着风的方向望去，背光处，beidiao老师家的一架火龙果正开着白色花朵，花朵散在风中紊乱的香气，竟香得那么干净而脱俗。在朦胧的光影里，仍然可见那一把一把的花，开得璀璨绚烂，仿佛是从阴暗的夜色中，朝我打过来的手电筒光束。开在三角柱茎蔓上的花朵，偶然间聚成一团，微微颤抖，一副欢欣雀跃的样子，在这沉寂落寞的乡村深夜，是什么让它们如此兴奋？

村里没有再放土地给村民盖房，回家看到附近的邻居将老屋推倒、新建，工人们白日干活，人车喧嚣，烟尘滚滚。我偶尔拖地都要拖上三四遍，才能把地上弄得干净一些。即使往常没有邻居建房，沿路居住总容易受到尘土青睐。我暗想，路边篱间的火龙果花，必定也周身落满白天的泥尘，可入夜后，难道有谁为她拭去遍体遮挡清芳的污秽？或许是天地间的清风、玉露和雨水吧。思想至此，我仿佛略有所得。那火龙果花的欢腾，该是来源于获得大自然的清洗，远离俗尘玷染，活得自然而纯粹吧。倏忽之间，我仿佛也是一朵沐浴着大自然风霜雨雪的火龙果花，在行走人世间，偶尔迷失，偶尔自赎；偶尔风尘违愿，偶尔涅槃新生。

远离工作，远离熬夜加班，远离都市喧嚣，在回到故乡和父母身边的那一刻，脱去身上种种标签，我永如新生，永如赤子。我突然间好想，好想，好想我走在故乡的夜路上，去为至亲至爱的人买一份水饺汤、粿条汤的时间，可以足足花上我一辈子的光阴……

等到白天的时候，我伫立门口，望着对面的火龙果花，垂垂然，一派了无生机的模样，内心若有所失。火龙果花终不似茉莉，可以让我剪下，养在干净的茶几上，它自有因果。“掌上珊瑚怜不得，却教移作上阳花”，爱而不得的祝愿，实在勉强、酸涩。这样的感慨，又岂独独针对火龙果花，人世间的芸芸众生又何尝不如是？

转载请注明：http://www.zhaigou365.net/fzff/842.html